胡学文 著
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
2024年7月
麻婆子
马秋月到底不踏实,悄声问,没听外边说啥吧?
朱红和马秋月对视在一起,随即跳开,话音不高,谁大清早乱嚼?乱担心!
马秋月羞怯地笑笑,我就是怕……
朱红没好气,又不是杀人放火,有什么怕的?
马秋月仍是不安,这破毛病……
朱红直截了当,你是怕影响我哥吧?心都操到天上了!
马秋月说,有这么个疯娘……
朱红说,行啦,烧你的水吧,再磨蹭中午了。
马秋月这才低头擦火柴,终究有些抖,两次才燃着。她拉风箱,朱红将昨日的剩菜端出,往盘里分拨,再将盆里的炸糕和馒头各捡一半,放在蒸屉上。朱光明在邻村干木匠活,做饭不算他的,但另一个人是算的,哪怕她不来,这已成为惯例。马秋月讲想和朱灯去五台,问她有没有什么要买的。朱红说没有。马秋月解释,你哥要上师范了,得给他做身衣裳。朱红说,别忘了买鞋,自家的布鞋,结实是结实,到底没有买的好看。朱红的声音没有任何异样,但马秋月还是盯住她。朱红面墙站着,马秋月只看到她的背影。多热些菜,马秋月说,万一麻婆子来。朱红甚不耐烦,知道,还用你说?咋多是个多?来了尽她吃!就你拿她当个神!马秋月不再吱声,风箱呼啦呼啦地响。
马秋月烧开水,朱灯和朱丹先后爬起。脸盆只有一个,毛巾只有一条,香皂也是一块。“公共”用品的使用没有差别,先起先用。要说特殊,也就是朱红有自己的专用搽脸油。饭菜刚端出锅,还没来得及摆放桌上,门口亮起声音:好香!话音未落,人已到院里,正是
麻婆子。俗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
巧,麻婆子似乎就在院外候着。
麻婆子并不姓麻,脸上也无麻坑,叫麻婆子是因为爱嗑麻籽,且技术超群,边嗑边说话,互不影响。她不在乎别人叫她什么,名字如衣服,穿上是自己的,脱掉就和自己没关系了。在麻婆子的讲述中,她还叫过牡丹、宝钗、玉仙、桂花、小红等,这是雅的;俗的也有,比如白肉、长舌,每个名字都能讲出故事,不止一段,是几段几十段。
据麻婆子讲,她十五岁就当妓女了,在这个行当二十载,新中国成立后被政府改造教育过六个月,然后嫁了在城里拉车的孟响,随孟响回到豆庄。麻婆子一生未育,也没有抱养孩子。她从不下田干活,孟响力气大,早先在队里,能干两人的活,自然挣的工分也多。
麻婆子装了一肚子故事,且愈讲愈多。她的屋里常聚着人,和赶庙会差不多,这个来了,那个走了。麻婆子的日子没有白天和黑夜的界限,只论讲与不讲。 (5)